稻香/散文
晨雾还未散尽,露水先醒了。田埂上的草叶垂着银坠子,赤脚踩上去,凉意便顺着脚踝往上爬。父亲扛着锄头走在前面,黑布衫被风鼓成半片帆。他总说稻子最懂时辰,露水重的日子,穗子沉得像孕妇的腰。
镰刀刈过稻秆的脆响惊飞一群云雀。我蹲在田垄间扎稻把,穗芒痒酥酥地往脖子里钻。母亲把竹匾搁在石磨上筛谷,秕子簌簌落进青苔里,惊醒了打盹的蚱蜢。老黄狗支着耳朵听风,尾巴扫起金黄的尘,在斜阳里化作细碎的金箔。
炊烟升起时,蝉鸣也倦了。井台上搁着浸凉的绿豆汤,陶罐外凝着水珠子。邻家阿婆送来新舂的米,粗布围裙兜着,粒粒都沾着石臼的体温。暮色漫过晒谷场,晚风驮着稻香掠过瓦檐,惊起檐角铜铃叮当,仿佛有无数金黄的魂魄在跳舞。
月光浸透稻草垛的时候,我常听见稻茬在泥土里翻身。那些被割去的穗子,此刻正在某处陶瓮中悄然膨胀,化作乳白的浆,在灶膛火光里咕嘟着轮回。
页:
[1]